「悦读」肖凌之：两次高考

我有过两次高考的经历。第一次，让我跳出了(le)农门，吃上了国家粮；第二次，让我实现了职业的跨越，走上了更高更大的人生(rénshēng)舞台。

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(de)事。那时的学制，小学五年半，初中和高中(gāozhōng)各两年，一个人完成高中教育的正常年龄也就十五六岁。那时的农村，还有(háiyǒu)区公所建制，区公所管(guǎn)公社，公社管大队(dàduì)，大队管生产队。那时的每个公社都有一所完全中学，每个大队也都有一所完全小学。那时农村学校多，但教师奇缺，主要靠民办教师和代课教师来教学。

1977年，中断10年的高考制度(gāokǎozhìdù)得以恢复。正是那个时候，我进入了高中阶段学习(xuéxí)。1978年底，区公所为了能有更(gèng)多的寒门学子可在(zài)高考中中榜，便在全区选了最好的教师，在所辖的每所公社中学高二年级班中(bānzhōng)各选两名成绩最好的学生，组成区公所所在地黄龙中学“尖子班”，进行集中训练，以迎接1979年高考。

我有幸被选中，但学校离家却有十多公里山路，之间(zhījiān)还要靠摆渡横过宽宽的夫夷江。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(nàyàng)读(dú)走学了，而是过上了平生第一次的住读生活。

那时的(de)(de)黄龙中学，虽说是完全中学，却比我原读的高桥中学（后改名新宁县第八中学）条件都(dōu)要差，由尹氏宗祠改造而成，十分地简陋。没有(méiyǒu)电灯，没有风扇，更没有空调，晚上全靠煤油灯照明，一场自习下来鼻孔都是黑黑的。没有像样(xiàngyàng)的寝室，就只分出(fēnchū)男寝和女寝。我不(bù)清楚女寝是啥样子，因为男生是从不进女生宿舍的。反正男寝就是一间教室那么大的房子，里面分四排㩙满了上下(shàngxià)铺床，学生们自带铺盖，每铺睡两人，寝室离厕所远(yuǎn)，顽皮的同学往往趁夜黑就近解决内急，寝室里和周围(zhōuwéi)总存一股难闻的气味。没有正儿八经的集体食堂(shítáng)，吃饭就按组用脸盆在露天(tiān)地里分着吃，或走或站，雨天就躲进遮雨处。没有自来水，就靠学校里一口掉井打水。澡堂师生共用，要自己烧水提桶(títǒng)洗澡，且(qiě)一次最多容不下10人，男生们能不洗就不洗，实在受不了了，就邀约到几里外的小河里打水仗，哪怕(nǎpà)是春寒料峭，哪怕是寒风凛冽，大有一种“革命理想高于天”的气概。几个月的集训，女同学咋样我不知道，但我知道不少男生生了疥疮，我自己也长了不少虱子，身上常常奇痒无比。

毕业时，班上的同学和老师连一张集体照都没照过，后来随着(suízhe)时光的流逝，那(nà)“尖子班”到底由多少“尖子”组成，具体是什么样子，在我脑海中已是越来越(yuèláiyuè)模糊起来。

离高考(gāokǎo)不到半年(bànnián)的(de)时光了，才分成文科和理科，我选择了理科。那时的理科，没有生物课，只考政治、语文、英语、数学、物理、化学(huàxué)，英语虽要考试，但不计总分，只做高考录取的参考。这(zhè)一年，大学、专科、中专一张试卷，从高取到低，直到招生计划完成。一场考试下来，我们这个“尖子班”好像被录取了16人，连同文科班和两个复读班，全校上榜者达(dá)四五十人，这一成绩不亚于在当地放了一颗大卫星，红遍(hóngbiàn)了当时的整个新宁县。

这一次(yīcì)，我也懵懵懂懂地考上了，只是考得不(bù)理想，被邵阳地区所(suǒ)属的武冈师范(shīfàn)所录取。尽管如此，我还是实现了人生的一次蜕变，从吃农家饭变成了吃国家粮，从农村娃长成了一位准公办教师，这在我们(wǒmen)大队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大喜事，它还标志着(zhe)我们整个(zhěnggè)家族从此告别了世代都是“泥腿子”的历史；在我们那个近2万人的高桥公社也是一件值得奔走相告的事情，因为连同那年考上的复读生，全公社也只有五六人“金榜题名”。

中师学校本是培养小学教师的摇篮，不需要开设英语课。但那年月农村学校科班出身(kēbānchūshēn)的教师太稀少，在武冈师范(shīfàn)两年学习毕业，不到18岁，我(wǒ)居然被县教育局分配到我初高中就读过(guò)的母校新宁县第八中学(zhōngxué)（原高桥中学）担任英语老师，并出任班主任。教了一年初中，第二年就被直接“提拔(tíbá)”教高中。好在年纪轻、精力旺、记忆好，我一边自学一边教学，完全是“现炒现卖”。值得庆幸和自豪的是，直到现在好像还没人说过我“误人子弟”，倒是还不时地听到(tīngdào)我那些曾经的老学生们对我的夸赞(kuāzàn)声。

但那时，我对自己的现状并不满足，在我心中，不管是读中师，还是(háishì)当中学老师，那都只是我人生注定的一个(yígè)驿站，我还要(háiyào)不断地前行，我一定要念上名副其实的大学。

我(wǒ)的想法得到了学校领导的支持。为了(wèile)集中时间和精力，在1983年底我毅然决然拿出自己的工资请老师顶替我的工作，中途插班进入新宁一中文科班进行复读。我这破釜沉舟和背水一战的举动，感动了我曾经的化学老师刘老师，他将其住房腾出来供我休息和自习，而他自己下班后却到几里路外(lùwài)的师母处(chù)住宿。刘老师的善举(shànjǔ)，无疑又给我添了一把火，我只能成功，我已(yǐ)没有退路。

经过了(le)几个月的集中复读，1984年6月我(wǒ)参加了第二次高考(gāokǎo)。因为我曾是中师毕业生，政策允许我再次参加高考，但(dàn)只能对口报考师范院校。填报志愿是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前通过自我估分来确立。至今让我匪夷所思和好笑的是，我竟然第一志愿是湖南师院，第二志愿是华中师院，第三志愿才是北京师范大学。好在我这次的成绩远高出了重点大学招录线，不然我那(nà)志愿毫无半点(bàndiǎn)意义。

这次高考的(de)(de)胜利，强化了(le)我(wǒ)的自信，也让我更懂得了珍惜。进入大学四年下来，我不仅学业成绩优，教学实习优，毕业论文优，而且入了党，一直担任主要学生干部，还在报纸杂志(bàozhǐzázhì)发表了不少文章。大学毕业，我又顺利地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，并被系里聘做助教，协助主讲老师辅导88级、90级大学生《普通心理学》课的实验教学。1991年研究生毕业，带着相对扎实(zhāshí)的知识和专业功底，带着业已(yèyǐ)掌握的发现和解决问题的方法，也带着已经养就的不怕苦、不怕累、不怕败、不怕吃眼前亏的品性(pǐnxìng)，我便踏上了新的人生征程，开始了更高层面的工作生涯(shēngyá)。也就是从这时起，不管走到哪，不管遇见什么，我都(dōu)敢于从容应对。

如今，高考的历史已(yǐ)过去了几十年，但(dàn)当年那备考的顽强劲却不时地闪现在眼前。现在想来，那高考，看起来好像只是考学业的好坏和智商的高低，比拼能够进去的大学层级(céngjí)与名气，其实它更是(gèngshì)在考一个(yígè)人的志向、眼界和境界，还在考一个人的勇气、毅力和信心。唯有都考过了，人生才会迎来一番真正的新天地。

来源(láiyuán)：湖南省广播电视局